2014.05.10 刊登於聯合報:記憶中的好心人
三十年前舉家從美返國,當時心不甘情不願,因為自己研究所念了一半,孩子也酷愛他的美國生活,只是先生鐵了心回台報效國家。為了婚姻,只好委曲求全,但是心中暗暗下定決心,有一天我還是要帶著孩子回去美國,繼續未完成的學業。
下定決心很簡單,但是執行就很困難。要回美國,第一件事就是孩子的英文不能中斷,否則即使我回到了美國,孩子的英文已經忘記,無法銜接上學,那豈不是進退兩難?
三十年前的台灣非常保守,我遍尋所有學校,找不到任何一個教孩子英文的地方。我的美國朋友Yve建議我自己設立一所學校。憑著一個母親望子成龍的心,也為了圓自己一場求學夢,我開始了我的全英語學校。
我的想法是將美國的學校模式直接移植到台中,這樣我的孩子不用當小留學生,就彷彿仍在美國就讀。說得簡單,做就很難。當時台灣外國人算是稀有動物,更別說會教英文的美國人。此外,教材也是問題,當時只有三隻小豬和白雪公主之類的英文童書,算是使用道地的英文,其餘本土的教材錯誤百出,我可不願意九牛二虎之力教出自己孩子一口洋涇浜。
Yve知道我的困境,二話不說,立即驅車前往紐約州一所以教育系聞名的大學拜會系主任,從此替我源源不絕的引進教師。這也是我的學校三十年來是台灣唯一一所與外僑學校同等師資的私人學校,因為所有英文教師都是美加當地中小學合格教師。
師資問題解決了,教材還是沒有著落,為了讓我的孩子直接可以銜接美國課程,我希望使用與美國學校同樣的課本,但當時台灣沒有代理商,美國出版社對我們這樣一個小學校絲毫沒有興趣,我又無計可施了。當Yve知道我的困難,她直接去當地小學,收集了許多舊書,雖然是學校淘汰的舊課本,但對我而言如獲至寶。
除了課堂上的學習之外,我很懷念在美國與孩子一起讀故事書的樂趣,而且我發現課本的知識是死的,但故事書卻是活的,只有透過故事書,才能活化課堂上的學習。當Yve知道我的念頭,她又擔負起找故事書的工作。只要是週末,她就開著車子到處去逛“車庫拍賣”,美國人常常利用家裡車庫出清舊東西,也因此成了我們最省錢買故事書的方法。
三十年來,不但我的學校長大了,從一個變四個,我的學生遍佈許多世界名校,甚至跨國大公司。我的孩子也長大了,一個哈佛畢業,拿著台灣護照,在華爾街擔任執行董事,等著累積足夠經驗,回台貢獻所學,另外一個即將完成柏克萊博士學位。我自己不但回到美國念書,完成了心願,也再到英國取得另外一個學位。我們一家從無中生有,這一切要感謝這位從不支薪的好朋友,Yve。
她讓我看到人性的光輝,也讓我立志做別人生命中的好心人。